除开愿意自我封闭的人,每个人都需要自我批判和自我救赎。写作者尤其如此。因为自我批判和自我救赎是完成小我到大我演变的前提。写作者应该甚至必须有这么个勇气,将自我批判和自我救赎体现在文本之中。
小我的人,不敢面对自己的缺陷、过失和阴暗面,他害怕让人知道他这些不太光彩的东西。大我的人,已经十分强大,当然能面对它们,正视它们,让它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评说。
这种通过自我批判和自我救赎完成的大我,并不是要写作者成为孔子式的圣人,也不是要写作者成为完人。我所说的大我,是具备家国情怀、悲悯情怀和人类情怀的大我。也只有具备这些情怀,写作者才有可能在脑子里建立一个对现实进行评判的参照体。这个参照体是什么?这个参照体,就是脑子里的乌托邦。脑子里有了这个乌托邦,文本中的现实与理想,才会拉开距离,文本才会有道德的力量。可以肯定的是,道德的力量愈大,愈能感动人。很难想象,一个缺乏道德力量的文本,其存在价值有多大。这个乌托邦只需要存在于写作者的脑子里,只能作为写作文本的参照体,绝不是真要你去建立这个理想社会。写作者要完成自我批判与自我救赎,我以为,要做到以下几点:
第一,不盲从。
盲从者,有两个主要盲从对象,一是权,二是权威。前者,由于历史与现实原因,掌控着太多资源。如果坚持做个独立的人,做个“执笔写春秋,冷眼看世界”的人,做个享受寂寞、享受清贫、享受人格独立之美的人,各种诱惑与我无关,自然不会盲从。后者,由于学识和成就摆在那里,无疑如一座高山一样吓人,使得许多人想也不想,便从了他。从对了,自然是好事;从错了,只怕是走向思想的黑暗,愈陷愈深,不能自拔。可是,如果面对无论怎样的权威,我们都三思而后从,其情况就大不一样。对的,从了;不对的,拒绝;疑惑的,考虑清楚再决定从还是不从。
第二,不献媚。
一个经常献媚的人,能否长得像个人样,我很怀疑,因为他身上骨气全无。一个献媚者写出的文字,一定像他的人一样,叫人难受。由于献媚和赞美挨得很近,在许多时候甚至能使人混淆不清,而于人类,无论官,无论民,甚至刚懂事的小孩,都需要赞美,便不可避免地给献媚者留下了很大的空间。于是,献媚者打着赞美的旗帜,肯定会大有市场,甚至能在一定时间段里,蒙蔽真相。
一个真正的写作者,为了避免写出叫人难受的献媚文字,赞美人和事物时,要小心翼翼,做到恰如其分,做到尊重真相。而且,在不掩其美的同时,也要不饰其非。因为只有这样,写作者才能将“真”写出来。而真,是善和美的前提。
第三,不依附。
司马迁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个利字,让人或依附权,或依附富。于是,官员左右,必有蜂拥之众;富豪前后,定有垂涎之辈。旁观者,见这场面热闹,于是,也哧溜一声,傍官傍富去了。写作者如果依附了,只怕那支笔左要避官,右要避富,能写出好东西,我都不相信。
第四,有思想。
中华民族的思想发展史上,有个黄金时期,叫春秋战国。那个时候的国君,都颇为开明,允许百家争鸣,甚至给贫穷的知识分子提供必要的生存条件。因此,催生了思想爆炸式的发展,产生了灿若群星的伟大思想家,孔子、老子、庄子、韩非子、申不害、孙子、墨子等等,数不胜数。写作者,若是人格不独立没有思想,其文字能好到哪儿去,我不相信。写作者的思想,如果不是他自己的,能写出好的文字,我也不相信。
第五,批判精神。
毋庸置疑,文学作品也应该表现那些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并不单指社会阴暗面,也包括那些太阳没能温暖的人群,也直指个体灵魂的深处。这个体,包括写作者自己。
我想,真正的写作,是良知拥有者做的事。良知拥有者,必定有所担当,有所批判。没有良知,没有担当,写了,也没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