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43-0003 湘潭日报社出版党报热线:0731-58266666广告热线:0731-58221120订阅热线:0731-58623456






2021年02月03日

37年,只为一个守候

本报记者 吴新春 通讯员 易可可

冬日的下午,阳光暖暖地落在湘潭县锦石乡唐家湖村周家组村民欧阳迪军身上。这位身着深色薄棉袄的瘦削长者凝视着眼前袅袅升起的香烟,思绪回到了半个世纪前……

那时候,还满是孩子气的他头一次看电影,是下乡来放映的《大闹天宫》,他跟着放映队跑了三四公里追着连看了两场,兴奋得连觉都睡不着。这是他与“流动电影”最初的美好相遇。

半个世纪过去,这位“追影迷”的身份早已从观众变成了放映员——在这个岗位上,他已经坚守了37年。

放映的第一个片子是《卖花姑娘》

“我放映的第一个片子名叫《卖花姑娘》,朝鲜的!”欧阳迪军至今还清楚地记得,1983年10月的一个晚上,他和侄儿手忙脚乱地支起竹竿架,撑起尼龙纱布,就在自家坪里用新买的一整套“长江牌”放映设备“开张”了。周边四五个村都有人赶来观看,现场黑压压的至少有六七百人,有人还放起鞭炮祝贺……耳边传来的喧闹声让他心里隐隐地涌起一丝不安。

电影要开场了,喧闹声渐渐小了,他装片的手却莫名地有些抖动,之前练熟了的操作动作一下子笨拙了起来。随着电影情节的跌宕起伏,观影的人们唏嘘声与叫好声交错,他的心情却始终起起落落。直到电影终曲响起,观众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一丝不安方才消散。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攥成拳头……

电影放完后,老是有人追问:“还有啵?再来一个!”他只是笑笑,顺口答一句:“好,下次!”

花半个小时收拾完场地和设备,他的大脑神经还一直在兴奋。夜深人静了,他搬起小板凳坐到大门口,满足地长吸了一口烟。虽然是免费放映,但人们脸上的期许和笑容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底,这就够了。

首场两个多小时的成功放映,让欧阳迪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那一夜,心里可真不是个滋味

欧阳迪军的乡村流动电影放映生涯从那一天起开始了。

几乎每天,下午5点从家里出发,他先骑着那辆老式“五羊”牌28型自行车把100多公斤重的放映设备拉到现场。每次去的点都不一样,锦石、花石、射埠,最远的到了15公里外的乌石,“最难的是下雨路滑还要翻山越岭,车轮深陷泥沼或者沙石中,这时候就要卷起裤腿蹚水推车。”

为了运输过程中的设备安全,他专门在车后架上焊了一个“铁包”。即使如此,有一次他仍被对面开来的一辆摩托车“挤”到了沟里。人还好,没伤着,可放映设备进了水,一修就是半个月,欧阳迪军心疼得不得了。

欧阳迪军说,承蒙乡亲们的关照,这么多年来他的放映工作一直“走得顺”。也有过一次例外,而这次例外甚至让他很久都不愿意再去回忆。

那是上世纪80年代末一个炎热的夏天,做放映工作已经有好几年经验的欧阳迪军应邀到大荷塘村放映当时的热门影片《侠女十三妹》。才放了不到一半,发电机爆缸,断片了!让他更窘的是,自己以往每次出门必备的火花塞偏偏也忘记带了。那一刻,他突然大脑一片空白,汗珠一滴一滴从额头顺着脸颊滑下。他试着先好言安抚现场的老少爷们,然后心急火燎地跑了“至今仍觉得是最长的一段3里路”回家接了零件来修,汗都顾不上擦一把。好不容易修好了,还有人说起了风凉话:“怕是日里就只晓得困尽觉,机子坏哒都冇修得”。此时此刻,他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洞立马钻进去。也有人鼓励他,“小伙子,慢慢来,吃一堑长一智!”

那一夜,他失眠了。一闭眼,就仿佛看到那些批评的人满脸不耐烦的神色和碎碎念。“说实话,我心里可真不是个滋味!”欧阳迪军说。从此以后他给自己多加了一项工作:出门前把所有设备都仔细检查一遍,不给放映留下一丁点儿隐患。

“我就是个放电影的”

一台放映机、一台发电机、几盘胶片、几根竹竿、一面幕布,构成了欧阳迪军这些年来的“流动电影院”,“哒哒”的走带声转出了光影老味道,也转动了四邻八乡村民们的业余文化生活。

别看设备简单,场地也相对简陋,欧阳迪军对放映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肯随便放过。平日里在家,他总是神经质似的要看看放映镜头上有没有灰尘需要擦拭;南方回潮的日子多,他总在电影正式放映前花刻把钟给机器预热;考虑到雨季的不便,他就买了一把直径2.4米的大伞来遮风挡雨;对放映场地,他不求很大,但一定要干净卫生,适合人员聚集……熟悉他的老影迷“林猛子”“周罗”一帮人知道,欧阳迪军的烟瘾不小,一天至少两包,但放映时却一根不抽。挂幕、对光、调音、装片,这种单调而烦琐的程序,多年下来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次,但他就是乐此不疲,一丝不苟。专注的时候,那眼神就像看自己孩子一般。

37年来,欧阳迪军带着他的放映机走遍了周边23个村,总放映场次接近10000场。每放映一场电影,都是一场“浩大工程”。正常电影时长不过两小时左右,而每次前后要忙5个小时。回到家基本就是次日凌晨一两点钟。因为吃饭不规律,他还落下了胃病。

老伴有时候也埋怨他,明明自己有做农活和安装家电的技术,干吗老是放不下放“流动电影”这个累人却经济效益并不咋地的项目。欧阳迪军回答说,自己看了、放了大半辈子电影,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电影和放电影,最大的满足就是放的电影有人看,“我就是个放电影的。”他给自己微信取的名字就叫“放电影的”。

“我是看着他们家搬进(别墅)去的”

跟欧阳迪军一样有看“流动电影”情结的人其实并不少,像“林猛子”“周罗”这样只要有空就去追着看的,在他身边至少上10人。唐家湖村地桥组有一个叫谭曲林的村民,今年快60岁了,当年刚到他们村去放映的时候,谭家五口人还蜗居在三间土砖房里。欧阳迪军还记得,“穷得不行了,屋里都乱七八糟的!”现在,老谭家的土砖屋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漂亮的别墅。“我是看着他们家搬进(别墅)去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了啊!”

在欧阳迪军走村串户放映的这几十年里,像老谭家这样的变化并不鲜见。看看曾经一到晚上就摸黑的集镇,如今村村都有路灯,过上了楼上楼下电视电话智能手机的小康生活。“尤其是最近几年,像我们锦石乡,好多原来长年的贫困户都脱了贫,来看电影时眼睛里都是放光的!”

让他觉得有点尴尬的是,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各种影音设备的普及,家家户户有了电视机、智能手机,他的露天电影也开始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放的胶片电影几乎每场爆满,现场随便抓一把就有几百号人”,欧阳迪军苦笑着把手一摊,“现在,我到闹市边上放数字电影,凑得拢的观众也不过几十个,而且是以中老年人为主。”

尽管如此,欧阳迪军还是很看得开,“看的人越来越少,说明大家的生活越过越好,我的‘流动电影’快要翻篇了”,不过,他坚持,“只要有人看,我就会一直放下去,哪怕只有一个观众,我也会坚持放到底!”

欧阳迪军去年放映的最后一场电影是10月22日在乡政府规定的固定放映点进行的,放映的两个片子分别是湘剧电影《李贞还乡》和革命历史影片《暗战白沙关》。挂幕、对光、调音……那一天,在仅有的30来个观众面前,他仍然一丝不苟地操作,一如37年前的第一次。

湘潭故事

--> 2021-02-03 本报记者 吴新春 通讯员 易可可 1 1 湘潭日报 c45613.html 1 37年,只为一个守候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