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画岭的山路，像楔子一样钉入公路，蜿蜒曲折的扭上山坡，到了地势开阔处，有一片果林，掩映着三间崭新的平房，特别打眼。

何东是城里伢子，平素坐机关，来画岭时间不长，徒步十几里山路对于他是一种“蹂躏”，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水湿透了衣背。江浩勇在画岭干满了七年，可谓“洞庭湖的麻雀——见惯了风浪”，山间行走只是小菜一碟。他轻松地把四十公斤大米从左肩换到右肩，扭头问何东，你行不行啊？来，植物油给我吧。何东如初生牛犊不服输，抹一把汗水，挺一挺胸膛，硬着头皮往山顶爬。江浩勇笑一笑，加快了脚步。

屋前水泥地坪，站着一老一少。老人一见江浩勇和何东，迎接亲人一样上前打招呼。少年名叫小海，是老人的孙子。小海怯怯地喊了两声“叔叔”，又把目光投向山下“楔子”与公路交叉口——那头有水井、村庄和学校。

小海，进来啊，叔叔给你买了好多礼物哩。老人在屋里喊。

小海收回目光，低头走进堂屋。印有“熊大熊二”图案的书包、五彩斑斓的文具盒、装帧精美的课外书，一股脑堆放桌上。小海眼里闪着光，爱不释手地翻弄着。

小海，快给两位叔叔烧水泡茶啊。

哎。

小海飞快地跑进厨房，里面传来铝勺撞击水缸发出的声响。一会儿，他磨磨蹭蹭地出来了。

老人唬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烧水呢？

小海摸着后脑勺，声音细如蚊呐，缸里没水了。

老人愣怔片刻，脸兀自红了，尴尬地笑道，真不好意思，我这就去担水，你们等着啊。老人找来扁担、水桶，江浩勇起身拦住。

何东说，老人家，我们带了水，您别客气了。

江浩勇说，我们来看看您，单位还有事，马上就走，不喝水了。真替您高兴啊，三年前咱们一起栽的果树都长那么高了，也给您带来了收入，成了“摇钱树”。您还有什么困难吗？

老人面露难色，真不想麻烦江所长，就是这水……

步下地坪时，江浩勇握着老人的手，一脸愧色道，怪我工作没做好，我会想办法的。就在转身一刹那，江浩勇瞥见小海捡起何东丢掉的矿泉水瓶，底儿朝上，用力吮吸着残存的水滴。

回到单位，江浩勇脑海里不时浮现老人和小海的身影。老人是江浩勇的帮扶对象，儿子被汽车撞死了，小海那年才三岁，儿媳妇不管不顾，揣着赔偿款逃离了画岭。老人独自抚养小海，日子过得十分艰苦。山上其他住户陆续搬进了村里，老人性格怪僻，守着大山不愿下来。近几年，乘着脱贫攻坚的春风，江浩勇积极为老人跑资金，讨赞助，茅草屋变身砖瓦房，毛公路通到家门口，坪前屋后、荒山弃地栽种桃李梨树，散养山地鸡，爷孙俩的生活得到了改善。

几天后，江浩勇请来了城里的专家，绕着小海家勘察数遍，这里挖一挖，那儿敲一敲，终于在山后发现了水源。高兴之余，老人又为打井而发愁。岩石缝中凿井，工程量可不小啊。江浩勇安慰老人说，有困难咱们一起来克服。江浩勇说到做到，只要有空，安排好老民警值班备勤，马上带着何东赶到山上，甩开膀子，一锤一钎地敲打、掘进。小海放了学也来帮忙，给他们擦脸拭汗。

有一次干完活回所里，经过“楔子”处，江浩勇突然问，你知道小海爹是怎么出的车祸吗？何东摇摇头。

江浩勇说，山上没水，他下山从村里担水回来，横过公路时被车撞的……如果山上有井，悲剧就不会发生。每到秋冬枯水季节，老人都要下山担水，带着小海，摇晃着横穿公路……我寝食难安啊！

何东听后，良久无语。远山飘白云，像印在画岭背上，风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