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电影就像过节一样。
20世纪80年代初,电影票多半是父母单位包场发的,偶尔也自己掏钱买。看电影的兴奋,从听到消息就开始了。一张粗糙轻薄的票根在手,代表银幕前将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小脑袋瓜里,便可凭空想象出一番热闹来。
早早写完作业,晚饭吃的什么,通常食不知味,心里像是长了草,满当当乱纷纷的,盘算着如何能早点出发。一家人终于收拾利落浩浩荡荡出门了,带着手电筒、板凳,父母们手里牵着老大,背上骑着老幺。如果是夏天,还要带上蒲扇、清凉油和水。
露天电影场子里都是水泥凳子,硬而冷,还有灰尘。为了提升观影舒适感,衍生出一种特制的小板凳,多出自能干的爸爸或爷爷之手。一块三合板,两端钉上木条,讲究的还涂点漆,提升颜值。小板凳整个高度大约六七厘米,拿在手里非常轻便,垫在水泥凳上,干净又不硌屁股,估计许多家里都有几条这样的装备。
一路上,不时会遇到其他人,队伍越来越壮大。大人们互相打招呼,小孩子便人来疯似的打闹。走出家属区、大马路,到电影院要经过一条不太宽的小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两旁还散乱着池塘、菜地。高大的桑树上,知了扯开嗓门尖叫,透着冒烟的干燥;红的、紫的桑葚,最是诱人,不知染红了多少小小的嘴唇。
紧赶慢赶,电影院已坐满了人。大家都是熟人,前后左右又是一番热聊。在一片嘈杂声中,大灯灭了,一束光从放映机射出,刺破黑暗。巨大的银幕上,八一电影制片厂的红五星熠熠生辉,激动人心的音乐响起。所有不知疲倦的嘴同时合上了,所有散乱的目光开始聚焦,跟随跌宕起伏的剧情,穿越时空的隧道。一身正气的潘冬子、古灵精怪的张嘎子、幽默聪明的阿凡提,每个鲜活的面孔,都深深印在脑海。
露天电影效果并不好,影像不够清晰,有的片子磨损严重,会出现很多划痕,甚至断片;字幕和声音也不太清楚;剧场不是阶梯的,前面坐个大高个,后面只能看着后脑勺干着急。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大家的观看热情。
剧终散场了,气氛陡然冷了下来。四周的灯再次亮起,却比之前的刺眼许多。短暂的沉默过后,人群开始骚乱。“大毛、二毛、三毛坨——”孩子的乳名,和他们的回应声,在夜空中交错。
路上,没什么灯,一支支手电筒打开,小小的光斑汇成一条条溪流,溪流的尽头是简陋温馨的家。年幼的孩子已经在家长的怀里熟睡,大点的还没从故事里走出来。黑夜里,蛐蛐儿发出单调的颤音,头上的月儿也冷了脸。
时过境迁,露天电影院是哪一天关闭的,已经没了印象,接下来,江麓厂俱乐部电影院、芙蓉电影院也曾红红火火、一票难求。那条小小的土路,已演变成宽阔的大马路,车流如织,商铺林立。当我回过神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影城已经满地开花,那种体验大片、新片的视听效果,不可同日而语。现在追的是流量是票房,是一种休闲方式;以前看的是青春是情怀,是精神上的慰藉。那种单纯的快乐,只能到记忆的影像里去回放、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