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惠是个被贴上了“小偷”“学习差”“不懂感恩”等标签的孤儿。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但学校所有老师都知道她。

当我第一次来到她的学校，老师们以为我也是前来捐赠物资和助学金的，纷纷劝我重选一个资助对象。老师们告诉我，惠惠的监护人伯母多次到办公室历数她的“小偷行径”，并且“挖出深层的依据”，惠惠已过世的父亲就是个这样的人。

对于这个“非常值得同情”的孩子，班主任表示，实在爱不起来。

在班主任寝室，我与惠惠开始了第一次交流。读三年级的她非常拘谨地坐在我对面的床沿上，含胸耸肩，一脸的紧张，眼光怯怯的，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

我用尽量轻柔的语气，尝试着与她交谈。慢慢地，气氛逐渐变得轻松起来，她对我的戒备也没那么深了。我问起她未经同意就拿了伯父十元钱的事。她轻点了一下头，头垂得低低的。

“你是想买什么东西吧？”

“书壳。”

“其实我小时候也有像你一样的经历。”

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我微笑地看着她，说了自己成长中的一段故事。

“其实许多孩子会有像这样的经历，只是有的说出来了，有的被隐藏了而已。这不能决定‘品德好不好’，更不能决定未来。你看，我虽然做了那样的事，现在不也是个挺好的老师吗？”我对她眨眨眼。

“我们班有个同学，有次偷了90元钱买东西，同学们都鄙视他。”她开始表述自己的观点。

“你既懂事，又有荣辱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很好。昨天的事已经过去了，回不来也抓不到，明天我们做好就可以。”我说。

“我们在《和时间赛跑》中学到过这句话，‘你再也不能回到昨天’了。”惠惠的话给了我一个惊喜。我没有想到，语文老师口中“连题目也看不懂”“从来没有写完过作业”“字都写不拢”的孩子，竟然能够清楚地记得林清玄这句有哲理的话。

随着交谈的深入，她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当我准备离开时，她告诉我，要将剩下的钱还给伯父。

两周之后，我再次来到这所学校。我称赞惠惠的语文老师课上得精彩，因为她让一个学习成绩不好的孩子记住了课文中的句子。交谈中，我了解到，语文老师曾是惠惠一二年级的班主任，这位老师细心、善良，有着细腻的爱，于是再次表达了我的感谢与赞美。

这位老师拿出语文作业登记本，惠惠的那一栏里几乎全是红色的“×”，只有两次是半“√”。我与老师商量，给惠惠私下定制一个表格，作业没写完的时候不打“×”，只打“半√”，如果写完了的话就给一颗星。我建议老师关注惠惠类似于“字写得工整”的优点，而忽略惠惠作业上面的错误。

或许是被我的真诚打动，或许是其他原因，老师欣然接受了我的建议。

两周之后，我收到反馈：“惠惠最近有很大的转变，字写得特别好，从9月19日到10月11日，只有两次作业是‘×’，有四次是全‘√’。惠惠有一次丢了坐车的钱，老师便自掏腰包为她付了车费。”

我打电话感谢老师时，老师欣喜地告诉我：“惠惠举手回答问题了，每个字都读得很准，我表扬了她。”“惠惠的作业得了五颗星。”“惠惠将古诗都背完了，字又有了进步。”

一次，我与惠惠交流时，发现她对我学生的演讲视频很感兴趣，于是让她用两周时间做准备，然后给她录制一个朗诵音频。令我没想到的是，两周后，她竟然选择了用背诵的方式来朗诵。在听了录制效果后，她要求再录制一次。我对她给予由衷赞扬。后来，我将这个音频发给了她的老师和家长。老师在课堂上进行了播放，并大加赞赏。

老师们对惠惠的正面评价，让惠惠的家长也有了改变。他们在谈到惠惠时开始轻松开心起来。

当期期末考试，惠惠的语文成绩第一次及格了，打了65分。更重要的是，“偷窃”事件再没有发生过。后来，我再次去学校时，许多孩子成了惠惠的好友。惠惠的爱好越来越广泛，从打羽毛球到跳舞、跳绳、画画等。

今年3月，我给惠惠送生日礼物时，她已进入中学校园。她有了新的老师和朋友，他们都没有感觉到她的“特殊”。

（作者系湘乡市二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