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华清城西行二十余里,繁华远去,人烟匿迹,只余黄沙滚滚, 荒漠无垠。
“楼主有命,令方渔、池虎前往虎城传递军机,军情紧急,即刻启程!”
西行多日,这命令时时在舞女方渔脑中盘旋,同呛人的风沙一样惹得她心烦意乱。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一旁的池虎又哼起诗来。
“别唱了!”方渔敲了池虎一下,指向他的背囊,“把你那红绫拿来给我看看。”
池虎停下,一直高悬于空中的苍鹰落在他肩头。他抚摸着苍鹰的羽毛,露出敦厚的笑,摇了摇头,把那探出背囊的一截绛红收了进去。“不行,这可是我此行最重要的宝贝。方渔,我知道你不愿受累,不想去虎城。但敌军势力强大,没有你华清第一舞女的身份作掩护,我到不了虎城。”
方渔有些得意,扭过头去:“那是!”你这红绫算什么,想当年我的红绫舞……
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她。三个围着褐色头巾的男人向二人奔来。
“不好!是沙匪!”池虎扯着方渔后退,堵住方渔即将溢出的惊叫,将她藏在一块巨石后,解下背囊塞给她。
“无论如何,不要出来。”他说。
方渔缩在巨石后,听见刀剑碰撞,听到沙匪的惨叫与池虎的嘶吼。一条窄小而猩红的血河淌至她脚边。
待到人声依次减弱,她抱着背囊踉跄爬出,只见一地狼藉,三具尸体与垂死的池虎。
“池虎……”方渔眼眶泛红,放下往日的高傲,慌乱地在被囊中翻找着伤药。
“不必了。”池虎的手虚虚扣住她的手腕,又指向被方渔胡乱扯出的红绫。“那段红绫上……有虎城将军需要的增援信息。咳咳……你替我……去虎城……守百姓……”
方渔的泪大滴坠落,掉在红绫上。
苍鹰悲鸣。它在主人身上垂首片刻,而后腾飞入空,消失在天际。
一个人上路,方渔将红绫绑在身上,迎着风沙向前,满面尘灰,再累也未停下。最终走到虎城墙下的女子灰头垢面, 已近竭力。
晕迷前,方渔似乎听见了胡人的声音。
……
“将军!”方渔在柴房中惊醒。
“将军……”一旁被绳索束缚住的妇人喃喃道,“虎城被胡人攻占,将军,死了……”
未等方渔再次询问,有人打开了柴房的门。
一汉人朝身后高大的胡人军官点头哈腰:“大人,是她!华清第一舞女!”
那胡人摆摆手:“哼,带走!可汗等那所谓的‘援军’已等烦了,正缺个上城楼献舞的!”
方渔的行囊被尽数掠走,唯有那红绫还一直缠在她的身上。
她被带去洗漱,却坚决不肯换上胡裙。
“我不为胡人跳舞!”方渔在城楼上被刀尖指向喉口,亦不为所动。
胡人已摆好宴席庆贺胜利。胡人军官把刀放下,冷哼一声, 复又指向那同样被带上城楼的柴房中的妇人。
“这是那虎城的夫人,他最后的亲眷。”他对方渔说。
“跳,还是不跳?”
妇人轻轻摇了摇头,脖颈立刻被刺出道血痕,那猩红叫方渔想起池虎。
她转身走向城楼上搭好的舞台,抽出那条已有些斑驳破旧的红绫。
赤红绸缎被她高高抛起,沾满尘灰的破旧衣裳在她的舞动中竟成了与红绫相配的水袖,没有丝竹、没有华灯,但每一步都充满力量。
方渔摸到红绫上用暗线绣好的密文,像是又一次触到池虎临死前颤抖着指向虎城的手指。
红绫被高高抛起。
恰此时,一只苍鹰自暗处飞出,衔住红绫, 向远方飞去。
她唱:“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
苍鹰飞行的方向上,黄沙滚滚,一队军马庄严列阵,“汉”字旗迎风飘扬。
将士们远远望见高扬的那抹赤红。歌声在军鼓声中响起: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马蹄声整齐响亮,逐渐靠近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