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父亲病重,我把他接到北京治疗。有时候我们到达医院离治疗的时间还早,我就搀扶父亲在附近慢慢散步。从东单踱步到天安门,父亲一般都会在红墙下的椅子上坐一会儿。
有一天,父亲望着长安街上的车水马龙,突然问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经常哼唱的童谣吗?他开始喃喃地哼唱起来——
汽车来嗒我不怕
我跟汽车打一架
汽车讲我好孩子
我给汽车挂牌子
多么熟悉的童谣啊,仿佛穿越了时空,勾起小时候无限美好的回忆。那时候,每到夏夜乘凉,全家人架起竹板凉席,仰望满天繁星。父母总会在哄我们睡觉时,一边扇着大葵扇,一边给我们唱童谣——
月亮粑粑
肚里坐个嗲嗲
嗲嗲出来买菜
碰哒一个娭毑
娭毑出来绣花
绣杂一个糍粑
糍粑跌到井里
变哒一只蛤蟆……
这样的歌谣给童年的孩子带来无穷的遐想。它们就像山涧里的清泉一样,总会隐藏在人的内心深处,一旦烦躁不安的时候,它们就会叮叮咚咚地如美妙的音乐般流出,给你带来无限美好的安宁。
父亲教唱的童谣又怎么会忘了呢!那时候菜品较少,实在没菜的时候就一碗饭、一勺猪油、几滴酱油,拌在一起,饭粒粒分明,油光四溢。父亲在熬猪油的时候,我们这些小饿鬼都会寸步不离地坚守在灶台旁,看着猪油的颜色从纯白变成微黄,清澈透明的液体慢慢从猪油条中涌出,满屋飘香。猪油渣一捞起,小饿鬼们就迫不及待地沾点儿盐放进嘴里,烫着、脆着、香着。父亲边忙边带动小饿鬼们一起哼唱——
羞羞羞,刮猪油
熬白菜,放酱油
哭脸巴,油菜花
打烂罐子捂锅巴……
父亲最让孩子们佩服的手艺是雕刻西瓜灯。我们用勺子将小西瓜里的红瓤舀出吃掉,父亲就用水果刀在西瓜皮上雕镂花草,然后将一节小蜡烛固定在瓜底,用母亲的纳鞋针在瓜口上戳几个小洞孔,系上绳子。孩子们就用细竹竿牵起西瓜灯,点亮夏夜,一起玩乐——
周扒皮 ,会偷鸡
半夜起来学公鸡
我们正在做游戏
一把抓住周扒皮……
在工作之余,父母还在湘机职工医院旁边的荒山上开辟了一小块菜地。春天金黄的油菜花、夏天翠绿的黄瓜、秋天长长的豆角、冬天雪花覆盖的莴苣……还有蝴蝶、蜻蜓、蜜蜂,蝉叫蛙鸣……那是孩子们的乐园。父亲担着粪桶,母亲扛着耙头,牵着我一起去给菜地浇水施肥。一路上总有诙谐朗朗的歌谣响起——
牵羊卖羊,一卖卖到易俗河。(母亲)
“老板哎,买羊啵?”(父亲)
“买头羊。”(我)
“头羊冇得角。”(父亲)
“买二羊。”(我)
“二羊冇得脚。”(母亲)
“买三羊。”(我)
“三羊四羊随你捉。” (父亲/母亲)
现在,朋友圈将几十年分散的儿时伙伴又重新聚在一起。大家在回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时,也会经常唱响这些久违的童谣,而且还闹着用塑料普通话疯狂接龙——
天上的星星挤密啊密
地上的油石头姑挤得冒缝
我拿起杂扫把去拍哼哼(金龟子)
哈哈,冇打中!
在满场爆笑声中,父母教唱童谣的画面又在眼前浮现。我跟着大家一起唱啊闹啊,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