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故乡，只有那几位耄耋老人和家里几间老土房是我儿时最深的记忆。小时候，我就像个客人一样在老屋与外婆家之间徘徊了十一二年。很小的时候，舅舅们经常护送我回家里的老屋小住。上学后，寒暑假也都是在老屋过的。

山里不通公交，十几公里的路程全靠步行翻山，途中的绿池林场是必经之路，崎岖坎坷又孤单是我记忆最深刻的印象。那一段路，红心杉茂密得像插筷子一般，树高百丈 ，落叶过膝，茂林深处漆黑漆黑的，一个人行走汗毛直立，每次路过舅舅总会抱怨我妈不该嫁那么远。还好，爸爸妈妈都想离开那里，等我长大后，就搬家走了。可无论时隔多久，只要走进那个村子，我都感到无比激动，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回忆，回忆以前与同伴们一起挽起裤腿去河里抓螃蟹、上山掰竹笋、捡栗子、挖野菜、嬉戏打闹的时光，那是多么幸福啊！

如今，没有了往日的天真，只有对家乡的眷念。尽管每次回去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暂，也要去那几间曾经生活过的老屋，看一看门外的那几棵古老又沧桑的大树，寻一寻小时候爬过的那棵木子树上还有没有我留下的痕迹，黄莲树下的那个树洞里有没有松鼠，花栎树上的喜鹊有没有孵出下一代，我扒过的鸟窝是不是又被鸟儿们重新搭建，房子左边那块肥沃的土地里都种了些什么，再看看我的祖辈们安睡的地方是否已长满杂草……

儿时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天。那个时候，村子里没有任何电器，在我的老屋里曾摆上了全村第一台彩电，左右邻居都自带板凳拥挤在我家看由天锅接收信号的电视剧《红楼梦》《新白娘子传奇》《西游记》……那种信号低弱造成的“滋滋啦啦”声好像还在耳边回荡。在那个通信靠吼的年代，我的老屋里还安装了全村第一部电话机，外出的本村人想联系家人就打电话到我家，由我妈妈叫唤他们去接听。当时，家家户户的猪圈都是用木头棒棒围起来的，但我爸爸在老屋门前做了全村第一个水泥猪圈……

那时，邻居们说，我们家是富裕家庭。但是哪比得上现在的农村人呢？现在村村交通便利，家家黛瓦白墙，户户整洁舒适，人人收入保障，近几年的变化使很多人想都不敢想。

十几年前，回到我出生的地方，邻居们好多都不见了，大部分都已迁走，附近只有一些老人看宅。我家老屋住了一家五保户，老奶奶满头白发，佝偻的身躯快成一张弓，有一个哑巴儿子。虽然房前屋后凌乱无序，但眼前的情景仍让我内心产生一股暖暖的热流，很希望这对母子平安健康，能一直住下去。五六年前的一个初冬，我又来到老屋前，见大门紧锁，五保户已不知去向。房前屋后长满了野花野草，显然他们已离开。从门缝里看到屋里很乱，几个我们以前用过的衣柜东倒西歪，木架子床上什么都没有，这里已被荒废了。

今年的清明节，我陪爸爸等几位亲人又一次来到老屋，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活的痕迹，大门、窗户、楼板……全被拆卸，到处荒野而原始。好在屋侧的菜地还有人种了油菜，满园花香引来了勤劳的小蜜蜂与老屋做伴。我进屋转一圈，只发现一个我曾经用过的饭碗，被扔在以前我们用过的柜橱里，尽管破得不能直视，我还是把它带走了。这是我从老屋带走的唯一的一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