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印象里，外婆家的后山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还是光秃秃的黄泥巴山。

外婆家在湘黔铁路边。小时候，我们坐在外婆家的堂屋里，就可看见火车轰隆轰隆从铁路上飞驰而过。火车驶过时，我和表弟喜欢数每列火车有多少节车厢。有时，我们会为一列火车到底有多少节车厢而争得面红耳赤。

离外婆家不远处有一座很大的水库。水库四面环山，形成一个葫芦状的大湖，湖水清澈透明。周边的大山、山间的农舍、天上的白云倒映在水中，特别好看。

外婆家的后山没有树木，又无杂草，家里烧柴就很困难。表弟只得跑到很远的山里砍点柴草、捡点枯枝。他们常常沿着铁路到水库边找一点点丝茅草，砍回家当柴烧。我和表弟都喜欢去水库。那里的山坡上可以挖到几种甜甜的草根，如“绊根草”之类的。

有一天，我和表弟以及邻家几个小孩一起去水库玩。我们沿着铁路向水库走，突然发现前方来了火车。我们很快都从铁道上跳下来，站在山坡边等待火车过去。突然，我们发现细表弟还站在轨道中央，被迎面而来的火车吓得哇哇大哭。火车拉响了刺耳的汽笛，猛地在刹车。我听到火车由于急刹车，各车厢对撞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巨响，和车轮与钢轨产生摩擦的吱吱声。火车紧急制动时冒出的蒸汽，使这段山谷变得云雾弥漫。我们七八个孩子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全都不知所措。说时迟，那时快，大表弟一个箭步冲上铁路，一把拽住细表弟，将他拖下轨道。这时，火车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黑压压地从我们身边擦过，车轮与钢轨擦出一道道红色的火花，山崩地裂般地蹦了几下，慢慢地停了。火车停住时，车头离我们有一两百米远了。见我们没事，火车又“呼哧呼哧”地重新启动，慢慢地开走了。

外婆家的菜园边有两棵毛桃树，在春天也会开出满树粉红的花来，像一片红霞笼着菜园。毛桃长不大，生吃又涩又苦。外婆将它们采摘回来，剖开去核，蒸熟晒干，拌入甘草、紫苏，加工成紫苏桃子皮。外婆亲手做的零食还有炒荫米。那时缺柴，早上煮饭时就把一天的饭都煮好。夏天米饭容易变馊，这馊了的米饭外婆就拿来洗净晒干后，加点黄豆在锅里炒熟，就成了香喷喷的炒荫米。

那时外婆家还没有通电，一盏三角油灯就是夜晚的光明所在。夜深人静时，外婆在油灯前摇着古老的纺车，吱呀吱呀地纺纱，似乎有点历史的沧桑。

外婆说，后山以前并不荒凉。20世纪60年代，因城里需要大量木材，后山的树木就慢慢砍光了。后来，生产队在山上开过梯田，可山上无水源，似乎从没种过粮食。改革开放后，家家都用上了液化气，人们不再上山砍柴。各种树木一下子猛长，山上又是森林密密匝匝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