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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15日

唐兴寺记

张岱

《暮鼓晨钟》 油画 60cm*80cm 沈磊

都说熟悉的地方无风景,我在唐兴寺学校读了小学、初中八年半书,又在附近的唐兴街住了近二十年。对唐兴寺的前世今生、一草一木了如指掌,那说些什么好呢?褚遂良忧大厦之将倾,题大唐兴之额,以预后将有不测。杜甫停舟游览,看岸花飞送客,多寄慨人生之何艰。刘禹锡文寄智俨石塔之铭,今唐兴独享名石额、名诗篇、名文章三名之美誉。就说说这三名吧。

唐兴寺的历史悠久。唐兴寺原名石头寺,始建于晋朝,至今已历1700年风雨。朝代盛衰,人事更迭,该寺也是屡毁屡建,钟声悠悠,梵音绕耳,香火绵绵,信众不绝,是个庄严肃穆的所在。而湘潭城迁建于现址在北宋年间,故今人有“先有唐兴寺,后有湘潭城”之说。唐褚遂良在《湘潭偶题》诗中写道:“远山崷崪翠凝烟,烂漫桐花二月天。游遍九衢灯火夜,归来月挂海棠前。”杜甫晚年寄寓湘江舟上来到唐兴寺,写下了“夜醉长沙酒,晓行湘水春。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贾傅才未有,褚公书绝伦。名高前后事,回首一伤神”的不朽诗句。

唐朝名僧智俨曾任唐兴寺住持。智俨生于唐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圆寂于唐元和十三年(公元818年),事佛六十一年。他经历了玄宗、肃宗、代宗、德宗、顺宗、宪宗六朝,为湘潭的佛教文化留下了光辉的一页。柳宗元称:“佛法至于衡山,及律大师始修起律教,由其坛场而出者为得正法。”在唐中叶以前,湘南佛教律门并不发达。但自律公之后,南岳在佛教律宗中便有崇高的位置。律公之后为证公,证公即云峰寺法证,证公有徒凡三千余人,又从其所命而度者凡五万人。证公之后是智俨。刘禹锡时任朗州(今常德)司马,受智俨徒弟圆皈的请求,写下了《智俨石塔铭》:“长沙潭西逾五里,陶侃故居石头寺,门前一带湘江水,吁嗟律席之名兮,与湘流而不已。”唐杜荀鹤写下了《霁后登唐兴寺水阁》诗:“一雨三秋色,萧条古寺间。无端登水阁,有处似家山。白日生新事,何时得暂闲。将知老僧意,未必恋松关。”康熙《湘潭县志、山水论》记载:潇湘八景中“烟寺晚钟”的“烟寺者,就是石塔寺”(有说是衡阳的清凉寺)。清何承珍写道:“古刹千年石径中,钓台长傍梵王宫。蒲团僧证三幡静,塔影禅参半偈空。事业晋唐钟磬寂,渊源衣钵水云蒙。还余老衲传经罢,更与殷勤说褚公。”

清光绪十三年(公元1887年)四月间,唐兴寺被匪徒抢劫一空,寺僧四处逃散,从此荒废倒塌。民国六年(公元1917年)九月下旬,湖南陆军第二师第二旅第五团团长张家瑞将炮队驻扎唐兴寺。寺即被占作军营。20世纪30年代为湘潭县第三国民完小,后改名唐兴寺学校,六七十年代又改名为河西区育红学校。唐兴寺主庙1978年被拆,留下“大唐兴寺”石额留在了历史的烟云中。

唐兴寺的环境优美。屹立于壶山之上的大唐兴寺襟江靠势,从山门往前举目张望,楚天空阔,衡岳邈远。渔舟数点,沙鸥翔集。山岚一线,湘江西来,江水北去。右挹梅洲,前瞰东坪,远山近水入慧眼,孤鹜舟楫往来频。天横远岫半眉绿,云漏斜阳一眼明。细看古树月明清犹在,独览沙洲岁月存。朝闻钟而夕听鼓,风铃叮当,梵音和唱。

唐兴寺的杰构庄严。唐兴寺山门前设有照壁,上雕浮屠、西天诸佛,镌刻有晋朝古刹四个楷书大字。进得山门,清静肃宁,梵音盈耳,檀香氤氲。唐兴寺布局悉遵佛规。以中轴线为中心,左右对称,层次分明。主体建筑大雄宝殿、天王殿、藏经阁位于中轴线上,而药师殿、弥陀殿等配殿、钟楼、鼓楼、法堂、客堂、讲经堂、五观堂、湖南佛学院新校区分列两侧,佛塔正在建造中。整座庙宇依山就势,禅房花木曲径通幽,琉璃覆顶,雕梁画栋、勾心斗拱,恢宏大气,古朴苍劲,呈现唐建筑风格,处处体现佛法庄严。赵朴初居士题写的“大雄宝殿”四字更是为唐兴寺添彩。

唐兴寺有风骨传承。唐兴寺无论是办寺也好办学也好,不慕名利,宁折不弯,经世致用的风骨一直传承。唐永徽六年,在朝堂上,褚遂良因为反对唐高宗李治废王立武,气得直接将朝笏往殿阶上一摔,扑通一下跪地上开始磕头,嘴里还一边威胁着要辞官归隐。唐高宗见此情形只好忍隐。这时李治身后的帘子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何不扑杀此獠?”这个说话的女子正是武昭仪。褚遂良在朝堂上反对立武为后,彻底被武则天给记恨上了。经过她在李治身边吹枕边风,没过几天,褚遂良就被贬为潭州都督,赶出长安了。褚遂良到潭州后,一天登上陶公山游石头寺,睹寺宇宏伟,触景生情,为大唐王朝兴衰悲愤不已,援笔题写遒劲有力、丰腴大气的“大唐兴寺”四字,石头寺自此改称大唐兴寺。

2015年,大唐兴寺在圣辉长老的主持下,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善缘汇聚,历经艰难,勤俭办一切事业,一个钱当两个钱用。古寺重光,于2023年1月试开放。圣辉法师明确了唐兴寺的四个新定位:一、祖师道场,十方丛林;二、法师摇篮;三、文化重地;四、生态寺院。相信唐兴寺在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秉承佛教渡己渡众生之路上会走得更好。

去年冬天某个上午,我正独自一人站在望衡亭上看寒冬江雪。是时江天空濛,雾凇沆砀,流云、远山、寒水上下一白。一钓舟一蓑翁支一杆于寒潭上兀自寂寥。忽地从唐兴寺钟楼传来“当、当、当”数响激越、清脆、悠扬的钟声,不由得想起苏轼《前赤壁赋》中的“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句子了。思绪起唐兴寺的前世今生,不由信口吟出:“昔日育红今育僧,做天和尚撞天钟。风吹黄叶空林外,雪伴岁末入寒冬。”终是羡湘江之无穷,哀吾生之须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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