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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6月06日

月亮山下的血色江湖与人性微光

戴婵

楚荷中篇小说《月亮山》在《飞天》2025年第5期的亮相,犹如一坛陈年老酒。作家以醇厚凛冽的叙事力道,为我们开启了一个扎根于湘地山野的江湖世界。这部作品以月亮山为叙事原点,通过李公明、张权、谭和甫等人物的命运交响,在抗日烽火与解放战争的宏大历史幕布上,勾勒出一幅民间江湖的生存图景与人性的多维光谱。

小说开篇便以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河中救险场景奠定叙事基调——结巴张权赤身救起溺水的富家子李公明。这个充满原始生命张力的场景,不仅埋下了跨越阶层的命运伏笔,更暗喻着江湖伦理中最本真的义气精神。通观全文,楚荷在《月亮山》中展现了非凡的人物塑造艺术:李公明从纨绔子弟到绿林豪强再到抗日义士的身份嬗变,张权粗犷外表下隐藏着一颗重情重义的心,龅牙王冬菊以其智慧与坚韧解构了传统乡村女性的刻板印象,孤儿谭和甫始终保持着“不跪着活”的骨气……

《月亮山》采用明暗双线交织的叙事策略,形成独特的复调美学。明线书写李公明的江湖浮沉,从散财仗义到落草为寇,从抗日壮举到最终兵败;暗线则聚焦孤儿谭和甫的成长历程,通过这个“局内旁观者”的视角,展现张权夫妇以质朴善良滋养孤弱灵魂的动人故事。两条线索在“元宵收规”“拜师学艺”等关键节点巧妙咬合,最终在李公明悲情殒命处达成叙事合流。这种结构既保持了江湖传奇的戏剧张力,又为文本注入了深沉的现实主义关怀。

李公明最鲜明的特征是其对《水浒传》中宋江的刻意模仿。宋江“及时雨”的绰号与仗义疏财的行为模式,成为李公明刻意效仿的模板。然而,江湖理想在现实政治面前逐渐显露出其脆弱性:表面上延续了梁山好汉反抗官府的逻辑,但实际上已经陷入了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的复杂纠葛中。无差别的屠杀已经远离了水浒英雄“替天行道”的正义性,沦为纯粹的暴力宣泄。李公明的人物悲剧在于,他所信奉的江湖伦理已经无法适应新的历史语境,其死亡标志着一种文化模式的终结。

在历史书写维度上,《月亮山》提供了珍贵的民间视角。张权与王冬菊在谭和甫成长过程中形成了事实上的亲子关系,这种非血缘的家庭关系展现了乡村互助共济的伦理传统。当解放军的剿匪枪声打破山野寂静时,村民关注的却是“免交保护费”的实际利益。楚荷这种祛魅化的写作方式,消解了宏大叙事的确定性,展现出历史褶皱中普通人的生存逻辑。另外,谭和甫革命意识觉醒本质上是基于生存理性的利益计算,暴露出底层民众对时代变革最朴素的认知。

小说通过月亮山强人的覆灭与新生政权的到来,完成了一场人性涅槃:当李公明在歪脖柳树下自戕时,其血渍浸润的土地,正孕育着谭和甫等年轻一代的新生。这种光辉不在于个体的完美,而在于泥泞中依然仰望星空的姿态——正如张权结巴却响亮的唱腔“小刘海,在茅棚,别了娘亲”,荒腔走板中自有一股生命的热气腾腾。小说在张权献寿材安葬李公明处达到情感巅峰。墓碑上书写“月亮河人氏”的简单铭文,既是对复杂生命的终极定义,也是对这片土地所有江湖往事的诗意化总结。

楚荷锻造了一种混杂湖湘方言的叙事语言。“擂钵拳头”“担死猪”等比喻带着山野的粗粝质感,民间谚语与江湖黑话巧妙穿插,“银花饼”“千年屋”等方言构筑起乡土社会的语言生态。描写暴力场景时多用凌厉如刀的短句,而转至温情段落则笔触细腻,形成张弛有度的叙述张力。楚荷语言风格既扎根湘楚大地的生活肌理,又通过文学化提炼,让粗粝的生存现实获得诗性观照,形成兼具泥土气息与史诗质感的独特文本。

作家以笔为刃,在江湖血雨与乡野温情间自由游走。《月亮山》恰似月光穿林,如刀锋般冷峻的叙事里,始终流淌着诗性的暖流。它昭示着:真正能叩击灵魂的,是泥泞中依然倔强生长的善意,是破碎世界里完整的人性微光。当月亮山的故事在书页间尘埃落定,那株歪脖老柳却将情义的根系,悄然扎进读者的心田——那些被晨露浸润的记忆,终将在某个无风的夜晚,忽然泛起温柔的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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